太湖梅子2022-06-28 10:01:44
菜市場的東隅一個小角落里,常有年老的婆婆賣野薺菜。
城中桃李愁風雨,春在溪頭薺菜花。耳熟能詳的詩句,其實江南的初冬還如春天,薺菜一樣長得青綠,只是沒有春天時鮮嫩,但滋味似乎更香些。
老婆婆年逾七旬的樣子,見有人來詢問就輕聲說:大小姐(江南土話,姑娘的意思),我伊格薺菜都是桃樹下挑來的,真的是露天的。昨天整整一個下午才挑了這么些,夜色里電燈下揀得清清爽爽,你回家只要汰汰就可以了。
稱了一袋,八元錢。放下一張十塊頭,轉身走了。老婆婆橫謝豎謝,一連聲說伊個大小姐真是好心人。
其實只是多給了兩塊錢,就收獲了這位長者這么多的贊美。隔幾天再去買薺菜,婆婆老遠就招呼,她還記得你的好心。
從來不和這樣年邁的賣菜人講價,就算再窮,我們賺錢也比他們容易些。
當你感到壓力大,覺得不順心的時候,就去逛逛菜市場……
當看到年邁的老人,嚴寒酷暑 ,一小堆菜,一小堆水果,只為掙那幾塊幾十塊錢的家用,你所有的矯情和懶惰都會掉在地上碎成渣。
回家,今天包薺菜豬肉餛飩。
我將薺菜攤在石桌上揀,賣菜婆婆沒說錯,薺菜已經干干凈凈,水籠頭下洗了幾遍,瀝水至稍干。
搬了墩頭在陽光里切薺菜,要切得細而均勻。薺菜切碎時有青汁,一股子清香。
切好的薺菜放入大碗里,澆些許花生油,拌勻,這樣生薺菜就不會出水了。薺菜鮮美,但很吃油,不放油就吃起來渣渣的。
豬肉餡放作料,鹽、生姜末、黃酒、味精、料略重,靜置片刻入味。
再將薺菜倒入肉餡中,磕兩只土雞蛋,拌勻。
兩塊湯水骨放了蔥姜黃酒,放湯鍋里小火慢熬,吃餛飩,少不了一只鮮湯。
有一年在浙江旅行特意買了一只小竹匾,那位浙江山里的老竹匠告訴我這只小匾正好能放兩斤半大餛飩。
我坐在陽光里慢吞吞地裹餛飩,八哥這幾天很勤快,常嘀咕說話,有時喊你好,有時喊你吃飯了嗎?
這些話都是八哥來我家前就會說的,我只教它說一句梅子你好,卻怎么也不會說。
(書房窗前掛了一叢小野菊)
想起許多往事。
小時候父親在一所名為祈陀寺的中學教書。學校東面有好大一片樹林,星期天母親常帶我一起去挖薺菜。薺菜和野草長得差不多,眼尖才找得到。一棵薺菜用小鏟子挖出來,順便摘去黃葉抖去泥土,放入竹籃里。
我和母親都不擅長挖薺菜,拿到食堂去讓燒飯的劉阿婆一陣好笑:你娘倆一下午就挑了這一點點???
所以,自小我就曉得挖薺菜很不容易。
小時候吃的薺菜餛飩大多是肉餡中加了碎豬油渣,油滋滋香噴噴。每次包薺菜餛飩是一樁大事體,一般選擇在星期天,清晨母親去街上買肉和板油,父親負責斬肉糜,那時的父親正當壯年,一頭烏黑油亮的板寸,腰板筆直,兩把菜刀同時舞動,鏗鏘有聲。
其間要加鹽生姜一起斬,這樣要比斬好后再加作料鮮。
我也有任務,是拎只小竹籃去生面店搖皮子。
供銷社開的面店,整個鎮上只此一家。先去領票排隊,其實是竹籃排隊,星期天吃餛飩的人家多,我會遇見同學,還大多是女同學。幾個女同學在面店門口跳橡皮筋,現在我還記得幾句:小小筋橡皮筋,兩頭開花廿一;廿五六,廿五七,廿八廿九卅十一......
幾盤跳下來,汗珠嗒嗒,皮子也搖好了,回家。
(小院秋色)
母親看到皮子就開始包餛飩。那時沒有煤氣,我家是在煤爐上煮餛飩。
第一碗要送給祖母吃。母親將餛飩煮熟裝飯盒子里,父親自行車已經推出家門,大約十分鐘可從鎮上騎到祖母村子里。
父親給祖母送餛飩的當口母親下了一碗又一碗,差我送去左鄰右舍。
一鍋湯渾了,才會輪到一家人吃餛飩。
想起今天在菜場遇到一位友人,她看著我滿手的菜,詫異地問:“還自己親自裹薺菜餛飩?我都是買幾只*阿姨的成品?!?/span>
我笑著說:“對啊,我都是親自裹親自吃?!?/span>
下餛飩要大鍋,水要多。水開后放入生餛飩,三沉三浮,裝盤。
天還不冷,小院里陽光正好。
有友人二三,支一張桌子,擺幾把椅子,數碗黃酒,幾杯清茶。
吃餛飩只需要加幾只小菜,這時節,菊黃蟹正肥,煮一盤肥碩的太湖清水蟹,燒一碗濃油赤醬的紅燒肉,鹽水毛豆節,香菜拌百葉,將一只小桌子擺得滿滿當當。
主角當然是熱氣騰騰的薺菜餛飩,剛出鍋,正午的陽光斑斕地照在圓鼓鼓泛著碧綠的餛飩上,咬一口,鮮香淳美,還有一包清香汁水要吮吸,那滋味,真一個美。
中午的餛飩吃不掉,冷水一過涼好,晚上“焊餛飩”,這是無錫話,同“煎餛飩”。
這個時節,新米也出市了,黃昏時燒一鍋薄薄的新米紅豆粥,就一盤焊得脆香的薺菜餛飩,吃飽喝足,咂咂嘴巴,感覺這日子還蠻不錯的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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